一场试点试验,让一群选择留在山村陪伴自家孩子成长的妈妈,充当起了千百户留守儿童、困境儿童的“临时母亲”。每周一次、每次一个小时的早教课程,给不少受访孩子和家庭种下了改变的种子,也更新了这些妈妈的育儿观念。但探访家庭数量大、人员短缺、工作内容繁琐等问题也困扰着她们,给未来留下众多不确定

和大部分家访员一样,喻琴艳是为了孩子才来应聘这份工作的。

琴艳家位处贵州省毕节市朱昌镇一座偏远山村,邻里多为留守老人、孩童,年轻人常年在外打工。琴艳也曾到过浙江做木柜板,去广东做空调,还在毕节卖了一个月房子。但家里5个孩子始终让她放心不下,他们的成绩忽高忽低,丈夫又无心管教,有回打视频电话,看到孩子们的脸都是花的,琴艳于心不忍,旋即回了家。

2022年1月18日,毕节市朱昌镇,琴艳家访路上。
家访员入户时常会吸引受访家庭的邻居和亲戚围观,一位奶奶抱着发育迟缓的孙子来跟家访员请教改善方法。虽然很久前就知道孩子有疾病,但囿于经济问题,父母没有对他进行及时干预。

琴艳赞同孩子班主任说的:“孩子没出息,大人挣多少钱也没用。”可这也带来了另一个烦恼,不外出打工,仅靠丈夫一人在村里做装修养活,一家子的生活过得愈发紧巴巴。

继大银镇后,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在毕节七星关区另3个乡镇也设立了儿童示范区工作试点,需要多名35岁以下、高中以上学历的女性家访员参与入户早教,为6—36个月大的婴幼儿提供早期养育指导及营养干预。琴艳在村长的推荐下,成功应聘。这份工作基础工资600元,每入户1次另收入30元。琴艳负责探访18户家庭,每个月近3000元的收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然而上手工作后,琴艳发现做家访员半点不比打工轻松。

琴艳在走访一户家庭时吃了闭门羹,后来发现是受访者还没起床。一周一次的家访常常因为各种意外无法进行,比如受访对象外出了、孩子生病了、孩子情绪不好等等。这也加重了家访员的工作负担。
孩子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每天背着书包跑来跑去。刚开始家访时,孩子认生,吓得躲进奶奶怀里。
刚开始接受早教的孩子对琴艳的游戏不感兴趣,上课直打哈欠。

她们需要学习基金会出版的3册婴幼儿养育指导课程,以确保每堂乡村早教课的内容规范化。又因为入户这种形式,高度依赖靠家访员的自觉,为防止家访员出现迟到早退、不按规定内容上课等问题,基金会制定了一套复杂的监督机制:家访前,家访员要为每个孩子填写一份家访表,记录前一周的课程回顾和本周的活动目标等。家访过程中,除了跟随指导书进行早教,还要拍照记录,在小程序上打卡。结束后,她们则要上传照片给督导员检查……另外,由于课程涉及的教具不少需要手工制作,每个周末,琴艳都忙着为下一节课准备塑料瓶小车、袜子娃娃等玩具。

毕节市大银镇,一批新入职的家访员正在接受培训。她们以小组讨论、角色扮演等方式,学习早教课程的内容和入户家访的流程。
毕节市朱昌镇,家访员在早会上拿出自制的汽车娃娃,交流制作心得。这个教具可以培养孩子的社会交往能力,发展模仿能力。因为汽车里的人偶不好做,家访员会自己掏钱去玩具店买。

目前,4个乡镇总共有119名育婴辅导员,负责家访儿童1476名。但家访员一般有孩子和家庭要照顾,难以兼顾这份繁琐的工作,不少人入职没多久便辞职了。人员流动最突出的林口镇,曾一次性离职过6名家访员。对于毕节这种乡村空心化严重、妇女的整体文化水平又不高的地区,重新招聘家访员是困难的。

也不乏坚持下来的家访员,邓漫就是其中之一。她是3个孩子的母亲,老大、老二都是男孩,十分好动,小女儿今年一岁半,半点离不开母亲。邓漫习惯了在孩子的哭声、叫声中填写一沓沓家访表,指导手册早被女儿撕烂了一套。除了自己的工作,邓漫还要照顾孩子的起居饮食,整理家务,刚入职那会儿,她常常忙碌到深夜。

邓漫背着小女儿做饭。由于公婆要打理自家在镇上的服装店,丈夫又忙着打工,大部分时间,邓漫要独自照顾3个孩子。
邓漫习惯了孩子打断自己写家访资料的日常。
老大和老二是调皮的男孩。邓漫在上完家访员的培训课后,意识到不能总是打骂孩子,而应该讲道理。

丈夫觉得,当家访员性价比太低,劝邓漫一起去打工。但她不这么认为。这份工作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这群留守儿童、困境儿童的“临时母亲”,陪伴孩子们成长带来的成就感,支持着她继续前进。

家访时,邓漫拖着一串用塑料瓶制作的玩具,与15个月大的孩子玩“拉瓶子”游戏。邓漫引导孩子拉着瓶子往前走,锻炼他们自主行走的能力,认识“拉”这个动作。
邓漫家访时,受访孩子的叔叔在一旁啃土豆。
邓漫在丁奶奶家家访。本来给家访对象玩的玩具被他姐姐抢去。丁奶奶(最左)要照顾7个孙子,家里跟幼儿园似的,孩子难以安静下来接受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