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死8伤的事故揭开乱象一角。超限运输车辆通行证一证难求,“黄牛费”年均支出千亿元,如何破局?

一段上百米长的匝道桥轰然倒下,数辆牵引车、挂车组成的货车组和装载的大件货物随之坠落。2021年12月18日15时36分,湖北鄂州境内G50沪渝高速花湖互通D匝道桥发生匝道侧翻事故,共造成4人死亡、8人受伤。

“12·18”事故是自2015年广东粤赣高速匝道桥垮塌、2019年江苏无锡312国道桥面侧翻后,又一起因运输车辆引发桥梁垮塌的事故。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发生事故的是大件运输车辆。虽然事故调查结论尚未公布,但惨烈的事故已经把颇为小众的公路大件运输行业推向公众视野。

2021年12月19日,湖北鄂州匝道桥侧翻事故现场,货车组牵引车的车头。

公路大件运输又称超限运输,是工程建设的重要保障,其运输的货物具有“不可解体、超长、超宽、超高、超重”的特点,需要特种车辆,走经过批准核定的道路。

目前已披露的信息显示,“12·18”事故车辆所属单位为天津市平发大件运输有限公司(下称“天津平发”)。涉事车辆办理了两个超限运输车辆通行证(下称“超限证”),但两个证上登记的货物名称、车辆重量、货物重量、车货外廓尺寸等信息均不一致。起运前,天津平发向有关部门提交了护送方案,但护送方案实际未得到执行。据财新了解,“12·18”事故车辆运送的货物是变压器,货物重量290吨,车货总重超过500吨。而花湖互通D匝道桥长731.08米,于2010年9月28日建成通车,桥面宽13米,支座采用盆式橡胶支座,上部结构为钢箱梁、连续现浇箱梁,下部结构为双柱式桥墩和单柱式桥墩,设计荷载公路1级55吨。

在2022年1月19日举行的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大件物流与供应链分会成立大会上,交通运输部公路局副局长顾志峰透露,“12·18”事故至少存在虚假填报、未按规定许可路线行驶、未按规定护送、重复办证等四方面问题。

多位业内人士告诉财新,大件运输行业长期以来乱象丛生,因办证难导致“大车办小证”“报短跑长”等现象普遍存在,还滋生了带路“黄牛”“点证费”等。2020年全国高速公路省界收费站取消之后,这个行业更加缺乏监管。2016年9月交通运输部试点推广跨省大件运输许可并联审批,一年后这一系统在全国联网运行。但是,国务院办公厅督查室2018年9月的通报显示,大量大件运输车辆并没有通过该系统进行许可,而是选择“黄牛”带路。国办督查室还披露,据测算,全国大件运输的“黄牛费”支出在每年1000亿元左右。相比约3万亿元的市场规模,黄牛费用相当于3%左右。

业内人士分析,“12·18”事故之所以发生,是关关失守所致,“企业要承担主要责任,但是大件运输行业监管的缺失、环境的混乱也是重要原因”。

2021年12月19日,湖北鄂州匝道桥侧翻事故现场,货车后推牵引车头。
2021年12月19日,湖北鄂州匝道桥侧翻事故现场,八轴的挂车。
4死8伤

2021年12月18日,交通运输部路网监测与应急处置中心发布消息,当日15时36分,位于湖北鄂州境内的G50沪渝高速花湖互通D匝道(沪渝高速转大广南高速匝道)发生匝道桥侧翻事故。多段现场视频显示,事发地是一处互通式立交桥,一段高速公路匝道桥面侧翻,部分桥体垂直砸在下方的路面上。发生侧翻的桥面是单立柱结构,两端是双立柱结构,即中间一段单立柱桥面整个侧翻,拦腰截断了桥下的通行道路,坍塌桥面处有多台大型货车坠落。事故造成4人死亡、8人受伤。

12月19日凌晨,财新在事发现场看到,掉落的是一个连在一起的货车组,包括最前面的1辆10吨的牵引车头,后面是2辆分别为七轴和八轴的挂车,最后面又是2辆10吨后推牵引车头,其中1辆挂车上装载有白色的配重箱式样货物,另有2个黄色长臂状构件横跨两辆挂车。牵引车号牌为陕AN0257,挂车为天津号牌。

根据陕西省公路局官网公告,2021年12月10日,该局为陕AN0257货车办理了超限证,车货总重198吨,长65米、宽4.5米、高4.98米,轴荷分布:10 10 20 7×18 8×18,通行线路为临潼收费站—G30连霍高速—秦东收费站,由承运单位天津平发自行监护。另据公开信息,此次运输的货物名称为换热器油箱。蹊跷的是,事故车辆还在山东办理了一张跨省超限证,证件显示,货物名称为变压器套管,货物重量35吨,长15米、宽4.2米、高4米。牵引车陕AN0257整备质量14.48吨,挂车津B8774整备质量为49.53吨。车货总重量99吨,长45米、宽4.2米、高4.88米。通行时间为2021年12月13日10时49分至31日23时59分。通行路线为在山东省曹县收费站入高速,途经河南、湖北、江西,到广东省鳌头收费站出高速,最终运到广州万宝工业园。

一张超限证上说运输的货物是换热器油箱,另一张证上又说货物是变压器套管,到底运的是什么?事故发生后不久,天津平发大股东熊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涉事车辆准备从西安开往广州,车上拉的是变电设备。2021年12月14日,该车从陕西临潼出发,走连霍高速到河南境内;接着走沪陕高速,到湖北境内;在湖北境内走大广高速,直至发生侧翻事故。有个具体办事的人协调办证,在陕西和河南境内用的是198吨的证,在湖北境内用的是99吨的证。两个证件分别在陕西、山东办理。

财新从接近事故调查的人士处获悉,此次运输的设备是变压器,重290吨,由西安西电变压器有限责任公司(下称“西电西变”)生产,车货总重521吨。

资深业内人士、西安老侯大件吊装运输有限公司总经理侯少刚认为:“他们报换热器油箱、变压器套管,是为了改头换面,要是不改名称的话,一说变压器就知道大概多重。”

2021年12月19日,湖北鄂州匝道桥侧翻事故现场,蓝布包裹的白色的配重箱式样货物。
2021年12月19日,湖北鄂州匝道桥侧翻事故现场,坠落在桥下的货车组牵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