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响起，迎接张满回家。一片红色，如地毯一般，从巷口铺到了家门口。
2022年1月28日，农历辛丑年腊月廿六，是张满一家除旧迎新的日子。这天上午，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中级法院开庭重审张满故意杀人案，当庭宣告张满无罪。年过古稀的张满，与“杀人犯”的标签已经抗争了27年。
放鞭炮是平冤归来后张满最想做的事。“除夕一年有一次，今天一辈子才一次，一定要放鞭炮！一放村里人就知道我平反昭雪了。”从49岁到76岁，张满一直盼着这一天，“让法院告诉别人，我不是杀人犯。我一直想着必须在有生之年平反，否则子孙后代都要因我蒙羞。”
1945年7月7日，张满出生在洱海边的大理市大理镇下兑村。他是白族人，曾经参军入伍，后来当过工人、民办教师、村党支部书记。
1989年下兑村的一桩灭门案，改变了他的命运。
“学科一家死了！”王学科母亲用白族话喊道。张满向财新回忆，1989年12月16日早上8点多，在出门前往村公所的路上，听到了同村村民王学科母亲的叫喊。
张满和王学科弟媳等人闻声赶往王学科家。众人上到二楼最南边的房间，房门开着，屋里乱七八糟，王学科的妻子躺在地上，颈部全是血，地上也有很多血。王学科7岁的儿子、4岁的女儿并排躺在床上，脖子上都是血。
张满说，看到这个场面，他立马嘱咐所有人出去，保护好现场。不一会儿，王学科也被发现倒栽在水井里，双脚朝天。
张满从王学科家赶往村公所打电话报案。再返回王学科家时，七里桥派出所和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人已到达现场，张满也跟着进去。他说，因为要保障后勤，自己多次跟着公安人员进入案发现场，听了现场情况和作案过程分析。“除了二楼最南边的那间房子，其他的我一间房子也没有到过，我还看了脚印。”他强调。
凶手在王学科家留下了许多痕迹。现场勘查笔录显示，院内发现了一枚烟头，多枚长度为25厘米的血鞋印和泥鞋印，井台台面西南角有一摊血迹，墙角发现了一枚黑色有机玻璃细纽扣。猪舍门口有一摊脑浆和血块，院内一石块上有血迹。
王学科家上下两层，每层各四间房。楼下有三间房的门完好无损，但屋内的柜子、木箱等被打开，其中一间房柜内有翻动过的痕迹，一间房内留有十几枚脚印。
一大两小的尸体在楼上的第四间房中。据勘验笔录，该房门口有一条外力向内推木门的痕迹，木门上夹有五根头发。地上落有一枚白色纽扣，多枚前掌宽8厘米的血鞋印。屋内柜门开着，单人床床头的棉絮被翻乱，草席被翻起，床尾的棉絮上放有一把铁铲。床尾有一把沾满血迹的铁柄菜刀，双人床上有两具儿童的尸体，男童靠里，女童靠外，地上还躺着一女尸，左脸贴地。屋里柜门全部被打开，大件物品被翻出放在地上，沙发被倒扣在室内地上，一件大衣内发现一根锄头把，长约134.5厘米，锄头把头部有血迹。
案件材料显示，勘查时重点记录在案的物品有四件，分别是：院内的石块、床东端一把菜刀、一个铁锹（铲）和衣物内一根锄头把。
张满回忆，公安来村里侦查案件用了三天，他陪了三天。“当时侦查人员分析，可能是主人送凶手出去，开小门时，凶手在后面用坚硬的东西击主人的右后脑壳，由于没有打着致命处，主人就往后跑，想去拿防身之物，在主人往回跑时，不知是主人自己绊倒或是凶手追上，凶手用左手压住主人，用右手拿石头猛打他的右后脑壳，把他打死。在凶手殴打主人的同时，主人的媳妇从二楼的房间中出来，凶手看见就追上二楼，主人的媳妇把门关上，凶手就用脚把门踢开，门没有开，凶手就用手肘把门撞开进入房间，用锄头把把女主人打昏，再用菜刀把女主人杀翻，然后再把两个娃娃杀翻。凶手从楼上下来后，再把男主人的尸体移尸丢在井中。”
据案件材料，除现场证据，前期侦查中指向犯罪嫌疑人的线索主要有三：
其一，王家曾与哪些人有过矛盾？王学科弟弟王学强称，其父王世明做了十几年工头，没有与他人有过较大矛盾，但是在1989年四五月间，有两名曾在其父手下干活的村民因工程质量不合格被扣工钱，来找王学科要工钱，其后与王学科发生争吵甚至快打起来，后来王学科去信用社借钱付款。其间一人曾扬言：“我是劳改过的人，当心我把你一家子杀掉。”王世明也表示知悉此事。
其二，村民赵凤泽称事发前的12月14日晚上，他回家时曾碰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赵凤泽在证言中说，12月14日晚他在外面看了电视骑车回来，月亮很亮，当他骑到塘家村路口时，看见有一个人从呈庄方向骑车上来，比较慌张，且靠路南侧骑行。那个人身上背着一个黑色手提包，包内胀鼓鼓的。该人年纪约30多岁，脸较圆，中等个子，身高在1.65米左右，头戴蓝帽，身着蓝衣。“那晚上我就遇着这个人，别的没有遇着，我回到家时不到12点10分”。
其三，有数位邻居称，12月14日晚10点到11点之间，听见王学科家有女人的叫喊声。其后，王学科家拉着窗帘的窗户映出一个挥舞棒子的人影。此外，王学科家还发出翻石头的声音，震动了半个多小时，到晚上10点半声音消失。当时邻居认为是夫妻闹矛盾，并未在意，“以为是吵架，她男人打她”。
一年多过去，这起灭门案未破。这时，王世明提供了新线索。据案件材料，1991年1月 17日，王世明向公安反映，案子是自己的把兄弟臧玉及时任大理市城建局副局长李某请杀手干的，张满也参与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