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春天来得总是要晚一些。2023年4月中旬,川西高原仍狂风肆虐,刮得人脸生疼。土登郎加拎着红色水桶,行走在苍黄萧索的山坡上,身上的白色防护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和远处的雪山互相映衬。
冬春之交,适宜“灭鼠”。两天之前,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县的这片山坡上大规模撒布毒饵,以保护去年种下的草。土登郎加和同伴的任务就是沿着山坡捡拾动物尸体,以便后续无害化处理。
这里的“鼠”其实不是鼠,而是高原鼠兔,藏族人唤作“阿扎”。高原鼠兔生性像鼠,小巧而机敏,擅打洞,喜食植物茎叶、根系,能克服严苛的自然条件,栖息在海拔3200米至5200米的高寒天地里。
上世纪60年代起,高原鼠兔被认为是与牛、羊等家畜争食的“害兽”,是草地退化的元凶。青海、西藏、四川、甘肃多地曾大量投入灭鼠药、资金和人力来消灭鼠兔。至90年代,仅青海省累计的“灭鼠”面积就达到20万平方公里——约为两个江苏省的面积。根据记载,一些地区高原鼠兔的数量一度“减少到零”。
但毒灭鼠兔的努力很快遇到挫折。研究发现,当年鼠兔被灭杀90%以上,第二年鼠兔种群数量就能恢复至接近灭杀前的水平,第三年会远超灭杀前的水平。同时,狼、狐、大鵟等食物链上游的野生动物却被间接毒杀,草地退化的势头也没有得到遏制。
随着研究深入,人们逐渐认识到,鼠兔泛滥并非草地退化的原因,反而是草地退化的结果。健康草地的草根密实盘结如毛毡,鼠兔不容易打洞;一旦草地退化,土壤裸露,鼠兔便于打洞、采食、繁衍和扩散。
在青藏高原特殊的地貌和气候条件下,退化的草地最终形成如黑色沙漠一般的黑土滩。黑土滩一旦形成极难自然恢复。一些牧民不得不开始购买面粉、饲草,帮助牦牛挨过寒冷漫长的冬天。
“我们藏族人有一句话:‘黑头发的人靠黑色的牦牛,黑色的牦牛靠绿色的草。’”土登郎加说,草场好不好对牧民至关重要,“如果都变成了黑土滩,那我们的牦牛就得饿死”。
生物学家发现,解决鼠兔与草地难题的关键在于平衡。当草场的生态系统平衡被打破之后,如何添减砝码,使其重新回到平衡?
高原鼠兔外形圆滚滚、毛茸茸,长着圆圆的小耳朵。行走在青藏高原的山野间,经常能看到鼠兔从洞口探出脑袋。一旦接近,它们会发出尖锐的叫声,四下逃窜。偶尔能见到两只鼠兔互相追逐、抱成一团,打闹着从山坡上滚下来,又相互追逐着奔向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