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珠江口一隅的小渔村到闻名世界的博彩天堂，自1847年葡萄牙人开放赌禁以来，澳门赌桌上的金钱游戏已经轮转了逾160多年。葡京、威尼斯人、永利⋯⋯4000多张赌台，4万多名从业人员，贡献出了澳门80%的税收。
今年6月份澳门赌业收入出现五年来的首次倒退，按年下跌3.7%至272亿澳门元，这为澳门赌业敲响了警钟。
“赌王”何鸿燊之女、美高梅中国联席主席何超琼7月中公开直指，澳门作为全球性的博彩中心，有需要减少对博彩业的依赖，另谋出路。
从垄断到六分天下
在澳门本岛，旧葡京赌场每天门前依然车水马龙，有不少游客在此驻足留影，这曾经是一个时代的标志。而在一条马路之隔，一座周身金光闪闪的莲花式建筑，高耸入云，这是新葡京娱乐场。尽管穷尽奢华，在赌场的旁边仍有一些破旧的居民楼，与新葡京形成巨大的反差。
但在海的那一边，不同的场景则出现了：蓝色的牵牛花，缀满果实的橘子树，茂盛的芭蕉树，以及从远方飘来的阵阵幽幽檀香。再加上招牌式的白色沙滩和微微波浪，令人仿佛来到了东南亚的度假村，不过这里是澳门度假娱乐场新地标——银河酒店。
博彩业在澳门这片面积只有31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上蓬勃发展，很大一部分原因有赖于其博彩政策延续性，在160余年来不断修改、完善和创新，逐渐形成以一套融汇中西、多元发展的博彩产业架构。
19世纪中期，香港成为英国殖民地，作为占据优越地理位置的深水港迅速发展。这使澳门作为当时东方主要贸易枢纽的地位迅速衰落。葡澳政府为缓解贸易急剧衰落、收入拮据之窘，公开招商设赌，征收“赌饷”以充实本地收入。1847年葡澳政府颁布法令，宣告赌博合法化。
时至19世纪70年代，由于香港和广东省陆续宣布禁赌，赌商、赌徒纷纷转战澳门，赌博行情不断看涨，街头赌档鳞次栉比，增至200余家之众。葡澳政府坐收赌饷，每年高达数十万两白银。1961年初，葡萄牙海外部颁布第18267号法令，定澳门为旅游区，明确宣布澳门将成为“永恒的博彩区”。同时，葡澳政府宣布将公开招商授予新赌牌，并取消原先赌牌持有人的专营优先权。
现年92岁的“澳门赌王”何鸿燊彼时已经是名闻港澳的商业大亨，他领衔的财团在1961年底以316.7万港元的竞价稳拿澳门博彩专营权，并创办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下称澳娱）。此后直到2002年澳门回归以后对外竞投，葡澳政府与澳娱先后五次续约，使其垄断澳门博彩业逾40年。
澳门于1999年12月10日回归中国，成立特区政府，次年澳门决定开放赌权，并在2001年底澳娱专营权到期后，将赌牌一分为三，分别有澳娱旗下的澳门博彩有限公司（00880.HK，澳博），永利度假村有限公司（旗下永利澳门（01128.HK）），银河娱乐场（00027.HK，银娱）夺得。在2002年底，又衍生出三张副牌，分别由美国金沙集团（旗下金沙中国（01928.HK）），美高梅国际酒店集团（美高梅中国（02282.HK））及澳洲新濠国际发展有限公司（旗下新濠博亚（06883.HK））获得。国际资本的涌入，终结了何鸿燊40余年对澳门赌业的垄断。中外资本进入六分澳门赌业天下的时代。澳博财务报告显示，其今年一季度博彩收益占澳门博彩市场的23%。
赌场VIP厅间抢客竞争激烈，澳门政府因此于2009年底规定以贵宾厅客户投注额的1.25%为博彩中介佣金上限。2006年法例实施前，何鸿燊不满金沙以高佣金抢客，令澳博三分之一贵宾厅面临关闭而曾抱怨，金沙集团的董事长萧登•艾德森（Sheldon Adelson）则回应“如果嫌厨房太热，就别烧菜”以示讥讽。何鸿燊对此回应称，“中国人的厨房是全世界最热的，但我们煮菜最好味，所以我会继续炒菜，而且还进一步送叉烧饭。”此后，葡京赌场真的送免费叉烧饭给赌客。
到澳门的亚洲赌客，都会去艾德森的威尼斯人酒店“朝圣”。这座亚洲最大酒店，利用人造天空布景，令游客们仿佛感觉到时间停滞，拱桥、小运河，石板路布满酒店。酒店还包括300多间商铺，还有演艺场等，这也是当年美国威尼斯人集团首次将度假酒店式理念带入澳门，直接挑战澳博赌场的业务。
澳门目前的赌场主要分布在澳门半岛以及氹仔和路氹地区，澳门半岛发展较早，氹仔与路氹的赌场则相对新，六大博彩公司目前在建的休闲娱乐酒店也主要集中在澳门政府填海连接中南部氹仔和路环而建的路氹城。
不过，84岁的银河娱乐集团董事会主席吕志和无疑是财富速度成长最快的一位。在过去十年，银河娱乐通过“将东南亚搬到澳门”，结合了中国人最热爱的海岛休闲与博彩两大元素，成为澳门博彩业的龙头之一。银娱年报显示，旗下的星际酒店2013年入住率达99%，接近全年客满水平。
换言之，澳门赌业打破垄断、引入竞争带来的增长，也已经接近饱和。
业绩负增长开始
今年2月份澳门的博彩收入同比大增40.3%，创下2011年10月份以来最佳记录，但其后的增幅逐月递减，到5月份已跌至个位数增幅，6月份更首现负增长，是自澳门当局公布数据以来表现最差月份。
当月澳门博彩收入仅为272.15亿澳门元，较去年同期倒退3.7%，为2009年6月以来首次录得下跌。与5月比较，6月博彩收入更大跌15.9%。综合今年上半年计，澳门的博彩收入为1930.86亿澳门元，同比增长12.6%。
赌场博彩收入的来源，主要分为VIP贵宾赌厅和面向广大顾客的中场赌厅。贵宾厅专为高净值客户而设，这些客户约九成由博彩中介人、俗称“叠码仔”推介而来，他们在赌场往往无须使用现金，赌金由叠码仔或赌场运营商先行提供。
澳门博彩市场约三分之二的收入来自VIP博彩业务，三分之一来自中场赌厅的现金顾客。利润方面，VIP业务由于需要赌场运营商向叠码仔支付一定比例的佣金，加之运气因素，毛利率较低，利润贡献不足40%，盈利多半来自中场博彩业务。
6月贵宾厅收入同比大跌16%，中场则升27%。多家投行报告坦言，6月贵宾厅收入下降，包括世界杯因素，近期叠码仔的携款百亿元跑路，以及内地经济放缓及反腐打击等影响。受政策预期影响，以及中央反腐风暴和经济增长放缓影响，一众博彩股股价纷纷已由年初的高位回落。银河娱乐（00027.HK）由今年1月高位83.8港元回落约35%；金沙中国（01928.HK）亦由高位68港元回落约16%；美高梅中国（02282.HK）、永利澳门（01128.HK）及澳博（00880.HK），由今年高位跌幅介乎22%至29%。
花旗银行调低了全年博彩业展望，预计2014年全年澳门贵宾厅增长倒退1%，中场赌厅增长35%，全年澳门博彩收入增长11%，明显逊色于以往表现。
澳门博彩收入五年来首次出现倒退，已为澳门响起警号。澳门博彩监察协调局7月1日公布，6月澳门博彩收入仅为272.15亿澳门元，较去年同期倒退3.7%，为2009年6月以来首次录得下跌。而与5月比较，6月博彩收入更大跌15.9%。
内忧外患难解
作为中国境内惟一合法开赌的城市，澳门是亚洲规模最大的博彩中枢，周边国家和地区一向对澳门博彩业在区域内的龙头地位虎视眈眈，觊觎动辄每年上千亿元的利润和庞大的中国市场。西起越南涂山郡，南至澳大利亚，东及韩国首尔，北达蒙古、俄罗斯，从20世纪末开始，东亚赌场数量大有赶超欧美之势，正在形成一个“环中国大陆博彩产业圈”，目标直指绝对禁赌的中国市场。近些年来新加坡、菲律宾等国首次开赌，兴建豪华赌场，亦动摇着澳门博彩业对中国市场的垄断地位。
如今澳门的博彩业与2002年前依托于垄断模式的博彩业，并无太大区别。澳门旅游业的多元化发展成为本地政府、学界多年讨论的议题，却一直无解。
澳门理工学院博彩教学暨研究中心副教授王长斌向财新记者指出，澳门的经济结构过于单一，严重依赖博彩业和内地自由行客流，一旦内地的经济政治有风吹草动，亚洲区域内博彩业发展，澳门整体经济将受到巨大冲击。“经济结构多元化对于澳门太重要了。”“角子机、赌桌、百家乐在世界哪里的赌场都是一样的，赌城竞争力的关键是依靠观光、休闲等其他元素打出差异化品牌。”他说。
但王长斌同时指出，由于受到土地面积、资源匮乏等条件所限，可供澳门经济多元化发展的选项其实不多，应该还是围绕博彩业进行多元化。他说，澳门今后可以发展成以博彩业为招牌的休闲旅游胜地，观光、饮食、购物等产业齐全的整合性度假目的地模式将有可能是澳门未来的发展方向。
“回归走过15年，博彩业在经历了高速发展后，是时候让我们停下来重新审视这个行业了。”澳门立法会议员高天赐向财新记者表示，澳门很多年轻人出国读书，毕业后都因澳门产业过于单一而对回去工作顾虑重重。
“澳门可以把赌博作为一个杠杆，实现转型。这是长远繁荣的关键。如果没有自己的特色，仅仅靠赌博这一项的话，再红个十几二十年是可能的，但是不会长久。” 王长斌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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