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我第一次来到印度。从北京直飞德里,然后向东飞到帕特那,再乘车经噶亚到菩提迦耶——释迦牟尼成佛得道的圣地,我最终的目的地。
我们是来参加噶玛噶举派的大祈愿法会的,由第十七世大宝法王噶玛巴主持。10年前的1999年12月31日晚,千禧年之夜,14岁的大宝法王翻越了喜马拉雅,从山北来到山南。
一本正经地装不正经的印度作家
进入菩提迦耶,夜幕已降临,向导安排我们入住了中华寺,一位深圳的老和尚在此兴建的寺庙。一墙之隔有一座被灯光照得通明的藏式宝塔,一问才知是顶果钦哲仁波切的灵骨塔,他生前曾是不丹国的国师。菩提迦耶对全世界的佛教徒都是开放的,不同国家的佛教信徒都于此处兴建了本国的佛寺。这里已然成为世界佛都。
菩提迦耶的圣迹中心是摩诃菩提塔,摩诃菩提是梵文音译,汉语意译是正觉塔。菩提就是觉悟、智慧,摩诃为大。
正觉塔门前有一个较为宽敞的空地,在往来拥挤的人群的缝隙中,借助昏黄的灯光,可见一团团黑暗的爬行物蠕动于人们的脚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众多残疾人形!称之为人形非为不敬,他们有的将干枯的双腿盘缠于肩上,仅用两手运动,有的爬卧于地,勉力用残疲的四肢蜘蛛般横移,有的端坐于地,吟唱着催人泪下的歌,失明的双眼茫然地瞪着夜空,手中托着一个乞讨的小碗。他们大多都是孩子,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据说——有《贫民窟中的百万富翁》可作为旁证——这些孩子大多是被人为摧残的,以此利用人们的慈悲心去为他们的帮主或家人乞讨。有的孩子是偷来的骗来的,有的甚至就是父母亲手致残的。这令人发指的罪恶竟然今日仍在继续,竟然就呈现在释迦牟尼佛祖成道的圣地。
忽然人群一阵躁动,地上的人形飞也似的朝着一个方向消失,追望过去,见几个高大的红衣喇嘛拿着一堆薄毯子站立在大门楼下。这是祈愿大法会的噶举派僧人来布施御寒物品了。乞讨队伍沿着大门一侧向大墙外的一条胡同里延伸,胡同内灯火点点,原来是朝圣者供奉油灯的所在。
释迦牟尼佛主对人生的根本定义就是一个字:苦。苦海无边。但是人生之苦又有多少是人为造成的呢?倘若佛主再世,亲见当下的情景,是否还要再一次看破红尘?
菩提迦耶,所有佛教徒心中的佛天胜境,《西游记》描述的西天,现实却是如此的不堪。这里空气浑浊,外来者被告诫一定要戴上口罩。虽然没有什么工业污染,但是到了夜晚,大量露宿街头的乞丐和贱民会找来一切可以点燃的垃圾焚烧取暖,空中弥漫着腐臭的烟尘。我们还被告诫绝对不能饮用当地的水,烧开了也不行。许多人只因喝了杯热茶便上吐下泻。所以每个外来者都需要购买大量的矿泉水,身边还要常备特效强力的止泻药。
极度的贫寂、落后、疾病和罪恶,使比哈邦成为印度的黑暗之地。2008年获得英国图书布克奖的小说《白老虎》,就血淋淋地为世人讲述了比哈邦的故事。小说由七封信构成,是一个低种姓的在逃杀人犯在百忙之中写给当时的中国总理温家宝的。机缘起于主人公听说温总理即将到访,届时会亲切接见印度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这位自称具有“白老虎”优秀基因的歹徒向温总自荐,认为自己才是成功的青年才俊之代表。信中他对温总理和伟大的中国心向往之,特别是对中国无数的高楼大厦表现出无比崇拜。信的抬头从尊敬的温家宝总理先生开始,越写越近乎,温总,家宝⋯⋯他一步步掏心窝子揭印度的疮疤,告诫家宝千万别上印度政客和文化人的当,炫耀自己如何杀死了自己主雇的儿子——一个可怜的美国海归富二代——抢走了80万卢比,掘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印度人的幽默、机智、超越苦难现实的思考和批判精神,在此以一种滑稽的笔调展现出来,看得我这个中国读者哭之笑之,抑或哭笑不得。
印度青年作家多有对现实的介入和批判,作者一本正经地装不正经。而中国的当红作家一肚子的不正经,却非要装得一脸的正经。
是夜何夜?一时何时?
晚上九点钟,灯光熄灭,只隐约望得见大塔剪影。黑暗的夜幕雾霭和烟尘蒸腾,天边一轮变了形的月亮悬胆般下垂着,昏黄暗红,惨淡之极。或许是心情的投射吧,这种天象是永不会忘怀的。
正觉塔坐西朝东,塔高52米,塔身约三分之一低于地平线。朝拜的人们要先拾阶而下,方能接近塔身。漫长的岁月里,正觉塔曾遭入侵的伊斯兰教徒焚毁,也曾被洪水泥沙长久掩埋。1870年,缅甸的佛教徒使之重见天日,今日的塔寺仍由缅甸的僧人托管。
塔旁的大菩提树即是佛主成道处。当年释迦牟尼来到树下,铺设好吉祥草垫,端坐其上发下大誓愿:“若不能证得无上正等正觉,终身不起此坐,即使血肉干枯,仅余骷皮筋骨。”冥想七昼夜成觉之后,又在此禅修七周。
如今大菩提树已是第三代转生。第二代为斯里兰卡信徒移走栽种,现在的大树又是从斯里兰卡的大树上移枝栽种的。
大塔的内部是佛寺,供奉着释迦牟尼35岁成道之时的等身圣像。这尊佛像与西藏拉萨大昭寺中佛主12岁等身像、小昭寺佛主8岁等身像被信众们视为与佛主真身无二。三尊佛像皆圆满无比,完美之极。后来的《佛说造像度量经》即是以这三尊佛像为根本造型依据。相传此三尊佛像是佛主在世时亲自加持过的。但从佛祖传经中可以看到他老人家是反对偶像崇拜的。所以这只能是传说。
但是如此精美绝伦的佛像又是建造于何时,出自于谁人之手呢?玄奘大师言道:乃弥勒菩萨下凡所造。如是我闻,信受奉之。
佛主究竟在何年何月何夜成道,已成了谜。汉地佛教典籍中说,释迦牟尼端坐于菩提树下禅定七昼夜。腊月初八为满日,凌晨时分,释迦牟尼抬头仰望启明星高悬,刹那间开悟成佛。所以汉地历史上向来认为,“腊八”是成佛之日。
藏传佛教的说法是在藏历四月十五日,是夜出现月全食天象,复圆时已近拂晓,启明星高悬,释迦牟尼顿悟成佛。
来自于印度的密宗认为日食、月食为修行成就的最佳时刻,藏传佛教信徒坚信此说,藏族每年的萨噶达瓦节就是纪念佛主诞辰、成道、圆寂的日子。这一天被视为佛吉祥日。达瓦即是藏语月亮。
南传佛教(俗称小乘佛教)的国家也将此日称为卫塞节(卫塞是斯里兰卡语“月光”,意指月圆之日,源出于巴利文),纪念佛主的降生、成道、涅槃。自古以来,这即是南亚、东南亚地区所有南传佛教信徒信奉的节日,1999年经54届联合国大会正式认定。
藏语的月光发音为“唯色”,亦当来自卫塞。
总之,无论山南山顶或山北的佛教信众,皆认定佛主成道于月光圆满,明星高悬之夜。
是夜何夜?佛经的开篇都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城⋯⋯”一时何时?那时,当时而已。
佛教并非全无时间概念,计量单位不同罢了,一劫八万四千年。何必计十年八年,百年千年?
婆罗门家的三兄弟法会尚未开始,人们紧张而又兴奋地期待和忙碌着。我们每日除了随着转经的人流盲目转悠,也开始好奇地各处乱钻。一日偶然钻进大塔正门外的一个小胡同之中,两旁都是经营佛教用品的小店,一位瘦弱的印度小伙看到我们格外热情,大声叫着亲那、亲那,还一边用蹩脚的中文开玩笑地说着:刀扫钱(多少钱),刀扫钱。
我们被他引入店中,随即他便从隔壁的一个露天茶棚给我们端来了齁甜齁甜的印式甜茶。自然我们成为了朋友。这是当地一个传统婆罗门之家经营的小店,最早由父亲开办,现已交由三兄弟手中。大哥主管一切,小弟在门外招揽雇客,老二天天想着重振婆罗门教的大业,所以很少到店中来。小弟自豪地告诉我们,他们家是菩提迦耶开办的第一家专营佛教用品的商铺,主要雇客都是中国人,因为中国人参加西藏大喇嘛的法会,需要许多佛珠、佛像和唐卡,加持之后带回国去。他说现在他最想干的事就是学中文,希望有一天能去中国看看。之后也同样一脸羡慕地问我们,是不是中国有很多的高楼大厦?
婆罗门一家住在菩提迦耶向北十几公里的村子里, 进入村落就进入了古代印度,土房、草顶、鸡、鸭、山羊、小孩儿——一群群小孩儿猴子一样欢蹦乱跳,可爱的小哈鲁玛。印度的田园风光相信还能保持很久很久,就像他们的国父甘地巴巴所预想的一样:印度人民要诗意地栖居于乡间,自己纺棉布,自己种粮食⋯⋯
我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老二——婆罗门梦想最后的坚守者。他比三弟更瘦小,也许只有一米五的个子,小小的头,顺顺的毛,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闪闪发光。他有政治家一样的风度谈吐,温文尔雅地以主人的身份接待我们,招呼我们享用地道的印度家庭午餐,当然入乡随俗全用手抓。
我看过一篇很逗的文章,说:用手是本能,用刀叉是工具,用筷子是艺术。回归本能真是愉快。对了,印度的本能之一还有拉屎不揩腚,用左手,水洗屁屁。所以礼貌的用餐方式据说是低头用右手抓,左手背到身后。听说西方的环保主义者来过印度之后,回去都不用手纸了,而且逢人便推广用水洗屁屁的妙处:不得痔疮,不上火,不味儿⋯⋯最重要的节约纸,少了造纸厂就少了污染源。印度拉屎撒尿是很随意的,绝不会像港人那样小家子气。这点西藏人得了真传,拉萨——拉撒。过去西藏大街上随便拉屎撒尿,自由极了。无比怀念曾经那味道浓郁的拉萨。
印度早晚大道两旁经常可见排排蹲的景象,人手一个小水缸。有人问这么点儿水够洗吗?答:又不是洗脸。像用筷子一样精确才行,这是艺术。
本人必须承认去了几次印度回国后,也改水洗了,不过艺术手法不行。还要弱弱地说一声,为把脸擦干更浪费纸啦!
说回老二,他自我介绍名叫桑吉。桑吉就是印度语的佛。他瞪着大眼,两手从胸部出发拥抱着天地说道:我的心很大很大!那场面挺打动人的。
他们在当地绝对是发家致富的成功榜样。在全村仍处于非洲生活方式的时候,他们家就已初步接近北京城乡接合部十年前的水准了。红砖二层楼,单砖立着砌。太羡慕人家印度人民了,盖房子不用考虑采暖,不用担心地震,太容易啦。
小楼盖好之后,他们要开一家乡村酒店,每年可以乘冬季法会期间接待朝佛的香客,目标人群:中国背包客。定位准,有远见,的确是婆罗门。
桑吉求一个酒店的名字,我们给他起了个“喇嘛布达”,他认为甚好,如今五年过去,小酒店已在目标人群中小有名气了。
与桑吉的交往充满了喜感,有时他会真诚地说大话,大到没边儿,比如聊到正觉塔的主人,那简直是他亲大爷一样,明明老人家那年65岁,在桑吉嘴里却以一年十岁的速度增长。去年桑吉对我们说,去见见90多岁的玛罕达吧,去的路上已经改口说100岁了。走出大门无限感慨:102岁的玛罕达呀!
另一个印度哥们讲,也许65岁都多说啦。
怎么会?看老人家胡子眉毛都白啦!
那你仔细看看我,我才30岁,胡子也白啦!
所以,在印度千万别轻易相信白胡子老头儿。印度摆造型的骗子大师太多啦。听这哥们一席话,越发觉得《白老虎》写得真好。
桑吉人小心大,总是时常遇见力不从心的时候。巨大狂想在现实之中每每碰壁,有时吹出大牛的事办砸了,内心沮丧,我们还没觉着什么,他却会满含热泪言辞恳切地说:不是每个人都是桑吉呀!——桑吉是佛。
same,same——一样,一样
一日,小老弟带着我们穿过茶棚,进入一个颓败的大院儿,与光焰万丈的大塔只是一墙之隔。一片高低不等大小不一的希瓦神庙废置于荒草和灌木之中,但依稀可见曾经的辉煌和规模。原来这里是一处规模很大的印度教墓地。我们在一座座神庙中游逛,礼拜一座座希瓦林卡。大一些的庙中墙壁上绘满了涂鸦,相当飞翔的感觉。
在颓园深处,我们奇遇了十几位神秘的朋友,原来他们是一帮瘾君子,每日下午聚于此处同嗨一阵大麻,用一个短小的石质烟嘴轮番过瘾。最奇异的是这个麻友会的头儿是一位新西兰洋僧侣,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嬉皮士,来此之后就皈依佛门长居于此了。由于享受新西兰的国家低保,所以尽可以在此当大哥领嗨。
还有一位印度僧人,30多岁,标准的雅利安形象,干干净净的一件短袖黄杉,外罩一袭艳亮的橙红色僧袍。头顶米黄色毛线帽,肩挂中式的居士布袋,上面印着某次法会的中文藏文的标识。他的布袋之中除去一个钵,只有一本巴利文的佛经。他完全坚守着当年释迦牟尼在世之时的遗训,每日上午托钵行乞一次,过午不食,当然,嗨麻不算。对了,他还赤裸双足,颇有古意,令人遥想佛主在世的情景。一日傍晚他蹲坐于希瓦庙外的矮墙上,用巴利文吟诵佛经,我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闭目端坐于他面前,忽觉他将一只手轻轻置于我头上,刹那间从头至脚如同闪电击中般振颤了一下。我抬头仰望,夕阳将之照射得通体放光,他慈悲地俯看着我,口中诵经不断。那一瞬间,如同佛主亲临,我的内心充满感动。
麻友会的其他成员有小食店老板、剃头匠、无业青年等等,总之都是些底层市民。对于社会而言,他们都无大用但也无害,心中从未有过度的贪欲,只是安享着简单的生活,聚在一处吸一口大麻,集体深入静静的冥想。此外,作为小镇的一员,他们也都是很体面的,每个人都干干净净穿戴整齐,尤其打了锃亮头油的发型,人人一丝不苟。一墙之隔奢华辉煌的佛教盛典似乎与他们毫不相干。大祈愿法会期间的一天夜里,麻友们竟然也悄悄在这个废弃墓地中神庙群的角落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法会。简简单单的烛光、鲜花,围绕一个小小的希瓦林卡。他们虔诚地祷告诵经,其情其景感人至深。
一天下午,印度和尚突然拉着我们说要去个神圣的地方,我们随行穿过了嘈杂的市场,从大塔园区的东北角沿一条大路向北走去,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座气派的古老的石雕大门楼。
大门是洞开的,我们随和尚走了进去,一座涂了白灰的三层石头古堡出现在眼前。古堡四面围合,正门向东,门前很宽敞的空地,几只大鹅在一座非常古典的石砌井台旁闲逛。一群来自外地的巴巴们围坐在井台边吸麻,有女人在一旁烧茶。他们的额头都点染了桔红的颜色,十分友好地朝我们微笑着,看上去很嗨。
和尚并不急于带我们进入古堡,反而引领我们向庭院东面的大门楼走去。从巨大木门下边的小门探出身去,竟然是无比开阔的河岸。我们站在石码头上,眺望着黄沙眩目的河滩。这便是尼连禅河。由于季风气候的原因,印度的许多河流都是季节性的,冬季是枯水期,所以可以见到点点的人影从河对岸走来。和尚说对岸的森林就是佛主苦修了六年的地方,后来他意识到奢糜和苦行都不得究竟,只有中道才是正途,于是他起身步入尼连禅河中沐浴,并在接受了一位牧女供养的乳糜(酸奶)之后,通过此处,走向大菩提树下。
我们急不可待地追随着和尚师傅步入古堡正门。古堡有个很大的内院,回廊内的墙壁上有许多旧照片、圣像、绘画,依稀看得到百年前这里的兴盛和繁华。
在二层,我们见到了几位长者,一袭长长的白袍,赤脚,浓密花白须发,加上一副大圆眼镜,一脸的庄严和沟壑。每个人的造型和气质都不在泰戈尔之下。他们是这座印度教神殿中仅存的几位老僧了。二楼空置着几十间僧房,其清凉惨淡一望便知。
三楼的平台可以眺望四周。西南可见高耸的大菩提塔落日余辉中的倩影;东面是宽广的尼连禅河床,远处天地交接于一片葱绿;向北则是一座巨大的荒园,参天的大树,颓倒的宫殿,一排排方尖顶希瓦庙,那是属于古堡的花园。
终于上到最顶层,东南角平台上单独的一处小房屋。古堡的主人出现了。这是一位体格魁伟的长者,须发皆白,布袍与缠头似乎是褪色的淡橙色。他随意地坐在侍从铺好的地毯之上,和善地看着我们。和尚师傅匍匐于地行叩拜之礼,之后快速向前用右手轻触一下长者的脚,再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这是印度人对于尊者的大礼。
师傅介绍说,这是菩提迦耶的玛罕达。玛罕达应该怎样翻译呢?教主?法王?国王?或许都不大准确。总之他曾是菩提迦耶最尊贵的统治者。他指的是他之前的所有玛罕达。
聊着聊着,我们知道菩提迦耶的大多数地产,包括大菩提塔,原本都属于这个古堡。印度独立之后,国家以和平赎买的方式把大小上百个土王贵族的土地收归国有,没有暴力、没有革命,没有血腥的掠夺,而且对这些昔日的贵族给以足够的礼遇,允许他们保持许多旧有的生活方式和威仪。
每年10月,比哈邦各地的印度教徒还会汇聚于此,为伟大的玛罕达举办盛大的庆典,届时玛罕达会高居于彩绘满身的大象之上,骏马随行,仪仗华丽,菩提迦耶会为印度教的众神而狂欢起来。
聊天主要由师傅主导,玛罕达大多时候只是微笑,或甜美地轻轻摇晃一下头表示认同,偶尔说几句话也含混不清,仿佛一直咀嚼着什么东西似的。直到他老人家像嚼过槟榔一样啧出一口鲜血,这才口齿清晰起来。但这可不是槟榔,是传说中的苏摩叶子,是敬神之神物,可吸食,可酿酒。老人家觉着不过瘾,直接大口地嚼。
我问他对大塔那边藏传佛教的庆典怎么看。玛罕达言道:藏传佛教和印度佛教“塞姆,塞姆”(same,same)——一样一样!佛教和印度教“塞姆,塞姆”,释迦牟尼和毗诗奴“塞姆,塞姆”,西藏的法王和释迦牟尼“塞姆、塞姆”!
他讲出最多的单词是印格利稀的“塞姆”。这也是他教导我们的真理。■
作者为艺术家、策展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