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一段名为“给美国的信”的视频出现在视频网站YouTube上。在视频中，美国自由撰稿记者弗利（James Foley）身穿橘红色囚服，跪在沙漠上，被身边一身着黑衣、面带黑色蒙面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武装分子斩首。
此前，美国总统奥巴马于8月7日宣布授权美军对伊拉克北部地区的武装分子进行针对性空袭。
弗利于2012年11月在叙利亚被绑架失踪。惨剧使更多人聚焦在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身上，并关注其在伊拉克和叙利亚掀起的政治及人道主义危机。
十年“建国”路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萨班中东政策中心研究主任拜曼（Daniel Byman）为《华盛顿邮报》撰文时调侃，“伊斯兰国”组织更名比摇滚乐队还勤。这些名称反映出该极端组织的发展历程。
在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消灭萨达姆的第二次海湾战争余灰中，伊拉克的伊斯兰圣战组织纷纷兴起。约旦人扎卡维（Abu Musab al-Zarqawi）2004年10月宣誓向拉登效忠，并将其组织命名为“伊拉克基地组织”。
面对伊拉克一些地区暴力事件频发、难以控制的局面，驻伊美军转变早先全面打击的方法，从2005年起开始资助逊尼派“部落觉醒运动”（Tribal Awakening），与当地逊尼派合作，共同打击“基地”武装分子。此方法颇为见效，伊拉克基地组织的暴力行动在2006年时几乎销声匿迹。《纽约时报》数据显示，2004年与该组织有关的暴力袭击活动有51起，2005年有58起，2006年降至5起。但此后数字不断回升，直至2012年陡增至603起，2013年419起。联合国数据称，2013年伊拉克平民（包括警察）死亡人数达到7818人，创自2008年以来峰值。
在这七年间，伊拉克基地组织如何死灰复燃？2006年扎卡维在美国空袭中丧生，随后出生于埃及的爆炸专家、扎卡维的密友马斯里（Abu Ayyub al-Masri）继任成为伊拉克基地组织的新领导人。2006年10月，马斯里将组织更名为“伊拉克伊斯兰国”（ISI），初步显示出该组织对领土的野心。
在2005年12月的议会选举中，伊拉克团结联盟赢得了多数席位，并提名贾法里（Ibrahim al-Jaafari）为伊拉克首位战后总理。2006年4月20日，贾法里宣布不再连任。次日，什叶派政党联盟指定马利基（Nouri al-Maliki）取代贾法里成为新总理候选人。4月22日，总统塔拉巴尼 （Jalal al-Talabani）任命马利基组建内阁。
然而，马利基在位八年，以威权主义的治理方式将其他教派人士排挤出政治舞台，关押逊尼派领导人，并给逊尼派人士贴上恐怖分子的标签，用武力镇压要求改革的和平示威游行。同时，由于担心“逊尼派觉醒”运动发展成一支单独的军事力量，马利基停止给该运动成员发饷，并最终解散该组织。伊拉克政府曾保证，吸收大约四分之一的觉醒运动成员加入什叶派占主导地位的主流安全机构和军队，并向其余人员提供职业培训，以便他们再就业。但通过“逊尼派觉醒”运动拉拢过来的逊尼派人士不仅没有融入政治进程，反而被疏离，有些转而加入自称保护逊尼派的ISI。
2010年美军和伊拉克政府军在一次攻击中击毙马斯里，巴格达迪（Abu Bakral-Baghdadi）继任成为ISI的新领导人。2011年初，伊拉克邻国叙利亚爆发内战，受西方国家支持的逊尼反对派要求总统阿萨德下台。当年12月美国从伊拉克撤军。利用叙利亚陷入分裂，ISI趁机进入并控制了该国东部的部分区域。2012年，ISI更名为“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ISIS，又称ISIL）。
按理说，叙利亚领导人阿萨德本应与ISI水火不容。他所在的阿萨德家族属于阿拉维派教徒（什叶派分支），什叶派在叙利亚占少数，逊尼派占多数；而ISIS是逊尼派狂热分子，以建一个伊斯兰国为使命。但事实上，阿萨德政府有时故意对ISIS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助其增长势力。
分析人士普遍认为，阿萨德试图逼迫叙利亚人民和西方做出一个选择，要么选择阿萨德政权，要么选择让叙利亚落入极端分子手中。而这个选择成立的前提是极端势力要足够强大以构成威胁。为使前提成立，阿萨德亲自推波助澜：故意释放伊斯兰圣战者囚犯，从ISIS手中购买石油，对ISIS控制地区的军事打击十分有限。用英国《电讯报》的话说，阿萨德和其他此前的中东独裁者一样，希望西方接受他作为对抗极端势力的壁垒，而这势力正是由他帮助和保护的。“说白了，他想同时做纵火者和消防员。”
2013年4月，ISIS宣称与叙利亚基地分支“救国阵线”（Jabhat al-Nusra）合并，以增强在叙利亚的影响力。但拉登的继承人、基地组织领导人扎瓦希里（Ayman al-Zawahiri）宣布合并无效，并裁定ISIS活动仅限于伊拉克。巴格达迪拒绝扎瓦希里的判决并质疑其权威。
拜曼形容ISIS与基地组织的关系是，“一朝密友，如今仇敌”。即便是在早期，该组织就与基地组织领导人意见不合。基地组织领导人扎瓦希里和拉登强调以“远方的敌人”美国为攻击目标，而扎卡维及其继任者强调教派战争，不仅与伊拉克什叶派发生冲突，也对温和逊尼派穆斯林采取恐吓。再加上ISIS的极端残暴及野蛮行为，并炸毁多座古代圣殿和清真寺，基地组织担心名声被其拖累，因此与其划清界限。
2014年6月29日，ISIS宣布正式建立一个宗教国家，并更名为“伊斯兰国”（IS）。“国土”横跨叙利亚和伊拉克，从叙利亚北部阿勒颇省至伊拉克东部迪亚拉省。IS推举巴格达迪为哈里发，宣称他为“所有穆斯林的领袖”。
伊拉克中东研究所所长奥丁（Dlawer Ala’Aldeen）对财新记者说，此前大多数基地组织领导人，例如扎瓦希里和拉登的终极目标都是要建立一个伊斯兰国，他们一直朝着这个梦想努力，而“伊斯兰国”这些人宣布他们已经实现了这个目标，已经建立了伊斯兰国。他们不会再更名，会继续扩张领土。
另一半的问题
自奥巴马宣布空袭以来，打击伊拉克境内的“伊斯兰国”势力已取得很大进展。正如人们在摩苏尔水坝所见，当该组织战斗力受损时，它能在美国不向地面派出部队情况下被当地部队击溃。
拜曼在前述文章中指出，“伊斯兰国”的军事成功实际上只能反映出伊拉克政府军的软弱，以及马利基糟糕的政策。“伊斯兰国”估计只有约1万名士兵，开展对摩苏尔等城市的袭击只有不到1000名战士。美国向伊拉克政府提供了几十亿美元的军事装备，但问题是伊拉克政府军不作战。此外，马利基任人唯亲，逊尼派战士不愿为一个他们厌恶的政府作战。
英国前陆军参谋总长达奈特将军（General Lord Dannatt）8月22日接受BBC采访时称，必须考虑叙利亚一方，“不能只与一半问题打交道”。早前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普西（Martin Dempsey）表示，为战胜“伊斯兰国”，必须袭击叙利亚境内的组织阵地。
在这“另一半的问题”中，若美国对叙利亚的恐怖分子空袭，要不要与叙利亚政府合作、需不需获得其许可成为争论焦点。叙利亚外长穆阿利姆8月25日表示，叙利亚愿意与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社会合作打击“伊斯兰国”极端组织，而打击“伊斯兰国”必也须有叙利亚参与。他解释称，首先，其他国家在没有叙政府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叙境内打击“伊斯兰国”，将被视为对叙利亚主权的侵犯；其次，没有叙政府的合作，打击“伊斯兰国”的军事行动不会成功。
8月25日晚，美国防部宣布向叙利亚派遣侦查机，预示美军考虑将在叙利亚境内打击 “伊斯兰国”。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萨基（Jen Psaki）称，尽管美国和叙利亚在打击该地区伊斯兰武装分子上有共同利益，但不会与阿萨德合作，也不会寻求叙利亚政府许可。在叙利亚采取行动的考虑之一肯定是关于美国人民的安全以及美国国土和西方国家利益面临的威胁。
奥丁对财新记者表示，美国政府正在民意和项目上做准备，这些准备都表明正在朝空袭叙利亚的“伊斯兰国”的方向发展，但在此之前美国需要证明合法性及具体要达到的目标。“要打败伊斯兰国势力，不空袭叙利亚是不可能的。”叙利亚与伊拉克情况不同，所以美国在叙利亚可能采取不同策略，需与利益相关方合作。在该地区的利益相关方包括例如土耳其、伊朗及海湾国家。
在不获得叙利亚政府许可的情况下，证明合法性将是美国在叙利亚采取行动的挑战之一。过去一周，埃及和阿联酋曾两次发动秘密空袭，对争夺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控制权的伊斯兰派武装组织进行打击。但他们没有通知华盛顿就开展了这次行动。随后，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和意大利就利比亚局势发表联合声明，谴责交战和暴力升级，认为“外界对利比亚的干预加剧当前的分裂，破坏利比亚民主转型”。普萨基称，美国在伊拉克的空袭与阿联酋和埃及在利比亚的空袭的不同之处在于，伊拉克政府邀请美国帮忙打击“伊斯兰国”分子。
奥巴马8月9日发表讲话时表示，占伊拉克人口少数的逊尼派和占叙利亚人口多数的逊尼派，对他们各自的政府感到不满、被孤立和被疏远。这为那些圣战者和极端分子提供了沃土。在这些地区重建稳定和温和的治理需要时间。除军事打击外，“另一半的问题”的核心是伊拉克政治和解进程。
4月30日，伊拉克举行国民议会选举。新一届国民议会在7月15日和24日分别选举逊尼派议员朱布里（Salim al-Jabouri）和库尔德族议员马苏姆担任议长和总统。马苏姆8月11日指派副议长阿巴迪（Haider al-Abadi）出任总理并负责组建内阁。阿巴迪的任务是在30天内组建一个新政府，重建伊拉克政府与库尔德人和逊尼派之间的信任。8月14日，拒绝让位的马利基宣布放弃寻求连任，转而支持候任总理阿巴迪。
奥丁8月25日在华盛顿参加研讨会时表示，阿巴迪正在“一天24小时、一周7天”地组建政府。他称，阿巴迪已经完成与库尔德地区政府的第一轮谈判。虽然目前谈判进展顺利，但能否及时完成政府组建仍是挑战，难点是拉拢逊尼派，这是“伊斯兰国”的势力基础。■
微信号：caixinwa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