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静睿
作家
奥本海默不断让我想起托马斯·曼。
托宾的托马斯·曼传记小说《魔术师》今年出了中文版。书里说,曼一开始根本不相信希特勒会在德国掌权,但当瑞士报纸都毫无讽刺地称希特勒为“元首”时,曼终于失去了信心。他意识到纳粹政权不会倒台了,“他们既当政府,又当反对者。他们凭借敌人的理念崛起,把敌人包含在自身之内”。
这几年,几本书都在写那些政治缝隙中的天才,托宾的《魔术师》写托马斯·曼,朱利安·巴恩斯的《时间的噪音》写肖斯塔科维奇。奥本海默看起来和他们没有太多共通之处——他从来没有生活在一个真正的极权政体之下,也从来没有经历枪决的恐惧或者流亡的凄凉;但他们共享了同一个时代,共同经历了梦的破碎,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些东西:狂热,分裂,战争,原子弹。时代变成了最大的公约数,让这些天才走向相似的终点,他们幸存下来,获得了不可被摧毁的历史声誉,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被摧毁了。奥本海默的痛苦显然更不可避免,托马斯·曼手上没有沾染任何罪恶,奥本海默却亲手制造了原子弹。
为了人类,和人类战斗
电影《奥本海默》开场一闪而过的镜头,证明了“一战”后的世界人类是何等群星闪耀之时——艾略特的《荒原》,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毕加索画中的少女……那个时候,茨威格还住在奥地利萨尔茨堡的漂亮房子里,“我们那座在卡普齐纳山上的房子成了我欧洲朋友的落脚处,有谁没有到我们那里做过客呢?”欧洲正处于它的全盛时期。1921年,爱因斯坦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1929年,托马斯·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一头一尾,梦一般的黄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