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刀尔登
诗人
德谟克里特回到家乡欢度晚年,没事可做,就到河港看人。据说,他饱览人类各种荒唐行径,看够了哈哈一笑,心满意足地回家。对这个传说,有人会认为,像德谟克里特这样深刻、富于同情心的哲学家,怎么会让自己放纵于如此浮浅、不道德的快乐?此事一定是假的。或者,他在观察别的事情,而被人误解了。
传说的真假无从得知,但已知德谟克里特如此,便说他必如彼或必不如彼,也就是将人的某种特性当成推论的对象,总是令人不安的。“人是一个整体”,如此论断当然不会错,但这话中的“整体”,如果不是经验的高峰,需要无数代人积累、无数次攀登,到最后也只能接近而无法“征服”的对象,就会是形而上的深谷,便于人们将粗糙的归纳、用概念伪装起来的想象、打扮成科学的哲学,总之各种关于人的半吊子理论,堆积到里面,各自宣称已经完成对于人类的考察。这样的整体论,受到算命先生、道学先生、通俗小说家、政治鼓动家的热烈欢迎。我们普通人,也极乐意有这样一种方便的工具来消减自己的不安。这可能是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从同类那里得到的伤害,超过了自然界所为;人类对自身的研究,在投入的精力方面,也逐步远超对自然界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