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一方
北京大学医学部教授
现代医学一度最时髦、最有说服力的解释理论莫过于“战争模型”。科学主义催生的卫生概念,本意就是保卫生命。身体仿佛是一座城池,疾病都是来犯的敌人,细菌、病毒、有害物质,还有内部哗变的癌细胞,都可以用杀戮的办法予以消灭,于是朗朗乾坤,天下无病。其实在卫生之外,还有厚生、摄生、生生等内在自愈力调度的观念。
战争模型下,病房是决战的壕沟,医生个个是英武的战士,枪炮在手,子弹上膛,随时准备打击来犯的敌人,准备同归于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境况的确辉煌过,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 Fleming)发现青霉素之后,各种抗生素纷纷登场,打赢了传染病肆虐的第一战。人类于是飘然起来,以为凭依战争模型将无敌于天下。可惜好景不长,抗生素的研发总跟不上细菌、病毒的变异速度,加之抗生素的滥用,杀灭了大量肠道、呼吸道、泌尿道里的合法居民(杂菌),催生了一群百药不侵的超级细菌,给战争模型浇上一盆冰水。人们开始思考跟细菌、病毒共生的可能。抗癌药的命运何尝不是如此?与癌共舞,带瘤生存,也应该成为共生的选项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