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刀尔登
诗人
每个城市的街头都有象棋摊儿。它们是行人的绊脚石,太太们的眼中钉。远远看去,像便道上生出的蘑菇。瞧那些人,不是披头跣足,就是衣架饭袋;喧哗时旁若无人,凝神时如痴如呆;夏日下蒲扇争风,冬天里肉颤心惊;忽而处士横议,转瞬又喑默无声——谁不是呢,但这些人有一点与众不同,就是齐齐地盯着低处的什么东西,好像世上还有比这更底层的生活,值得观察。
我常是其中的一员,故能很有经验地说,象棋摊上的事,大有可观。我甚至把它当成人类高贵性的一个卑微的例证。您想啊,在那里看下棋的人,并不都是像我这样的退休老头儿,尽有学生、商贩,有的还夹着公文包。我见过修自行车的人,一连半小时把黑油油的链条攥在手里,全不顾几步之外,车主的脸色已经发青;我见过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手里捏着一张钞票,把太太的委托全然忘记。象棋摊本身就是个雄辩,论证着总有一些人,因为另一些事,把被普遍认为具有最高优先地位的事务——不管那是什么,是红白大事、原子弹、拯民水火,还是奉承上司——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