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奇闻录】巧局

　　文｜顾晓阳
　　作家

　　刘苏德，湖南湘乡人。大学毕业后至北京，在国家部委工作。乡音无改，穿戴亦不入时，痴迷于淘古旧书籍，发明旧书修缮装订机一台，助人修书以为乐。以所在部门为中枢，行贿者络绎于途，拱苏德为爷娘，谄谀献媚，冀一纳贿。苏德性方梗，皆峻拒之。

　　一日，至和平里访友人，手提大包，内皆旧书，行于道上。有男子骑自行车自后来，问曰：“大光明眼镜店在哪里？”苏德固不识和平里街区，乃答：“不知道。”又问：“不在前面吗？”答：“我是第一次来。”前有步行男子闻声回首，谓曰：“今天星期日，眼镜店不开。”骑车男曰：“哎呀，那真糟糕！”苏德自忖与己无关，欲越二人而去。骑车男横于苏德前下车，又问：“附近有别的眼镜店吗？”苏德摇首。步行男人趋前，曰：“没有啦，就这一家。”二人旋说旋行，恒遮于苏德前。骑车男以一眼镜示步行男，曰欲至眼镜店鬻之。步行男持眼镜审视，连赞“好货！好货！”问：“卖吗？多少钱？”答：“三百。”曰：“倒不贵。”骑车男曰：“当然了，光这个名牌镜框就值一千多。”步行男曰：“言过了，我昨天刚在大光明看过，八百五。”骑车男怒，曰：“买不起别动！”欲取眼镜回。步行男亦怒，格其手曰：“谁买不起呀！小看谁呢？”骑车男曰：“买就掏钱，别废话。”步行男遍索裤兜衣袋，失色曰：“欸？忘带钱包了。”骑车男讥之曰：“你根本就没钱，装什么呀？赶快还我眼镜！”又欲夺之。二人嘲哳无已。苏德再三避之，二人绕苏德而斗。步行者忽谓苏德曰：“大哥，你先借我三百。我家就在那个楼，马上还你。”苏德曰：“跟我没关系。”骑车者讪笑之，曰：“他哪儿有钱哪！你看他那穷样儿！”步行者又乞于苏德曰：“大哥，就三百，你跟我到我家去还你。”苏德曰：“对不起，不要挡我路。”骑车者大笑：“他出不起！一看就是穷光蛋，哪来三百块钱？三块钱他都拿不出来。”步行者大愤，掷眼镜于苏德怀中，曰：“大哥，你拿着，给他钱，咱们一起去我家。”骑车者又笑：“一个外地打工的，把他卖了也卖不出三百。”苏德屡受骑车者羞辱，视其人，形貌猥琐，一下三烂也，竟轻己若此，亦愤，遂出三百元予步行者。步行者遽以偿骑车者，讫，捉苏德臂曰：“走，我给您拿钱去，我家就在前面。”苏德握眼镜，随步行者而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