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梆
作家
醒汉街是一条专卖丧葬用品的老街。鲜艳的纸钱和冥衣,被晚风中的秋老虎追逐着,在歪歪斜斜的板楼小巷里飘荡。幼年时,我和表弟表妹常在那里寄住,由亲爱的外婆看管。
我们的身上总是裹着一千层汗,第一层还没有干透,第二层又从毛孔里冒出来。每天晚上为我们铺床时,外婆总是得用冷水浇透堂屋的水泥地板,再迅速铺上草席,然后赶鸭子式地吆喝我们躺下。然而,往往等不及我们的嬉闹声平息,外婆就已经睡着了。她的睡姿很奇怪,像一个执意要躺在棺木里的人,双脚并拢,双肘交叉叠放在胸前,皱皱的手腕底下紧紧压着一把蒲扇,和醒来时那个动辄甩大嗓门的女人判若两人。幼时看不出端倪,成年后才明白,在炎热、暴露、拥挤和逼仄的空间里待久了,人就会像挛缩在玻璃瓶里的气根一样,长出各种奇怪的睡姿。